在老北京的行话里,“爷”字的六种含义中,有一种代表对他人的尊重,此意亦有“先生”、“师傅”的意思。后来,随着词义的演化,一些人便将它用于对圈儿内数一、数二之人的敬称。在新疆的玉界,马进贵就是一位被行家们称之为“爷”的人物……
大凡是美丽的事物,都要有一个过程。彩虹要经历风雨,从石头中蹦出来的齐天大圣要被火炼,蝴蝶曾是一条丑陋的毛毛虫……人也是如此。
如今的马进贵被业界人士尊称为“马爷”,但“马爷”的人生也同前述的美丽事物一样,经过了重重的磨练与考验……
识玉
我们在评价命运时,都会觉的一个人的命运无论好坏与否,都是偶然因素加必然因素的结果,而马进贵的人生也不例外。
从他第一步踏入玉行起,就存在由生活的必然现实到为生存的偶然选择的结果。
老一辈人都应该记得,刚刚起步的中国在还未跨进60年代之时,就遭到了50年不遇的特大自然灾害,这场灾害一直持续到1961年。
对于那段岁月,马进贵记忆犹新。因为他的童年便是从这些时光中走过来的,亲眼目睹了许多人为了饥饱问题而四处奔波的社会现实,初成长的马进贵已经深刻体会到了生活的艰难。
为了顶起家中的大梁,减轻父母的担子,在他18岁那年,刚刚初中毕业的马进贵听说新疆玉雕厂招工,为了一个月二三十元的收入,尚不知玉雕为何物的他立即报了名。就这样,马进贵与玉结下了缘子。
与玉的缘分,让马进贵觉得:“他入玉行出玉师的经历就像一块和田玉的经历一样。”
懂玉的人都知道,巍峨险峻的昆仑山,海拔四、五千米的地方终年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美丽的和田玉大部分就静静地埋藏在这里。
直到每年七、八月的时候,山洪爆发,把大量的山石带到了白玉河的下游,其中的玉石经过年复一年的搬运、冲刷,最坚硬的部分幸存下来,留在了河床的两侧,等待采玉人的到来。当这些看起来普通的“石头”,一经被发现,那么它的命运就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马进贵刚开始就像块石头,等待着“采玉人”的到来。
机会来得很快,1966年,刚刚入厂两年的马进贵因为表现突出,被派到上海玉雕厂学习。
从几十人的小厂来到上千人的大厂,刚去的马进贵一时还不太适应。可一年的时间下来,那些精美、风格独特的玉雕作品让马进贵的眼界大开。在进修中,他学到了不少关于南派玉雕的技术和经验,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玉文化的博大精深。
后来,他又被厂里派到北京玉器厂学习,北京玉器厂的一些师傅曾是清末宫廷里的能工巧匠。良师的引导,使马进贵的技艺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林知文老艺人的教诲,柳朝国大师、蒋通老艺人的真传,以及南北两派玉雕文化的滋润……就这样马进贵完成了成为一位玉雕大师的基础课程,也为他今后的玉雕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琢玉
玉行里有句老话:“玉不琢,不成器”。
每块玉必须先经琢磨的程序,才能成为一件具有鉴赏价值的玉器,而琢玉也是最耗时,最耗力的一个程序。出师后的马进贵沉醉在自己的玉雕事业中,当时的他可以忘掉身边所有的一切。所以在他雕琢一件件玉石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在雕琢着自己。
“金银错”技术的掌握是马进贵在琢玉过程中关键的转折点。可以说,在这一点上,使他在玉雕方面的技艺有了质的飞跃。到目前为止,马进贵是全国惟一掌握“金银错”技术的玉雕专家。
马进贵第一次见到“金银错”技术,是在北京玉器厂学习期间,在那里他看到了潘秉衡大师的一件“金银错”作品。
当时,因为马进贵经常去厂里的陈列室看一些前辈大师们的精品,希望从中学到一些经验。偶然的一天,一只压金丝的白玉瓶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瓶子的造型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在瓶的表面嵌着很细的金丝,这是中国玉雕界顶极大师潘秉衡的作品。这种工艺在玉雕行业里叫“金银错”,是将很细的金丝压到玉石上的一门玉雕绝活。当时潘秉衡已不在厂里,没有人掌握这门手艺。
“自从见到那只压着金丝的瓶子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门技术。我说这个技术咋就那么绝呢,真是羡慕!”马进贵说着,不由的兴奋起来。
玉器中的“金银错工艺”,多见于清代乾隆年间。据史料记载,乾隆皇帝酷爱玉器,曾下圣旨命清宫造办处仿制一批金银错玉器,并赋诗赞其精美的做工。清道光年后,因国势日衰,再未见制作。一直到上世纪40年代,玉雕大师潘秉衡大师才又将这门工艺恢复。
所以谈起玉器中的“金银错”技术,行家们都知道,制作者必须具有玉器加工、金银镶嵌两种高超技艺方能完成。
因为金银错工艺的金、银丝全部是打、压嵌入器物表面,不能用任何粘贴剂,所以既要图案线条流畅,又要开槽精度准确、对丝无痕,加工制作的难度可想而知,有时一道工序有误,就会前功尽弃。
尤其是在薄胎器物上镶嵌更是万分危险。开槽略有不慎即可磨漏,打压金丝、金片力度略大,器物就会碎裂。因此没有扎实的技艺功底,制作出一件“金银错”玉器就好比登天。
回到新疆后,马进贵经过半年的潜心钻研和反复试验,并结合南北玉雕工艺风格,制作出了第一件“金银错”的作品——“墨玉错银鹗”。这是用墨玉雕成的一只19厘米高的大鸟,翅膀和尾巴上嵌上了银丝,看起来大气而高贵,与普通的玉雕鹗有着天壤之别。因为其创作主题是以金银错嵌宝石为主,形成了与众不同的艺术风格,使其独树一帜并受到同行的赞誉。
但命运总是不尽人意,就在马进贵为自已终于摸索出“金银错”技术而激动的时候,厂里的一道命令杀出个“程咬金”:“现在抓革命、促生产,你一件作品用半年,可是完不成生产定额的啊。”这是1972年,爱厂敬业的马进贵只好服从,放下了手中的作品,投入到了“促生产”当中去。
然而这一放就是30年。
2001年的一天,早已独立办厂开店的马进贵在自家店里遇到了一位香港商人,商人在他的店里转了一圈后问他:“新疆是中西方文化的交汇处,为什么不结合新疆民族文化,创作一些有西域文化特点的玉雕作品呢?”这一问让马进贵又想起了“金银错”技术。
“金银错”在做工或图案上都具有鲜明的伊斯兰风格,而新疆又是一个具有浓厚西域风情的地方,如果将西域文化的底蕴融入自己的作品,这样不仅使自己搁浅多年的“金银错”技术得到恢复,而且又在其原有技术上有了新的创新,马进贵找到了新的发展方向。
当时的马进贵信心百倍,他认为自己有过成功制作“金银错”的经验,而且在玉雕技艺方面已日臻成熟,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令马进贵万万没想到的是前三件作品都功败垂成。
“也许是由于急于求成的缘故”,马进贵总结说。因为“金银错”技术对玉雕人的心理状态方面要求极高,尤其是在玉器表面开槽和金丝镶嵌这两道工序上,第一道是用小如米粒的磨轮在飞速旋转下刻成,槽宽一分,小一毫,金丝都无法嵌入。另一道是在薄如蝉翼的玉瓶上镶嵌,要用一种特制工具敲打,稍有不慎,整个一件作品就报废了。
“那时确实有想放弃的想法,但是我心里很是不甘,因为我并不是不会。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潜心研究和琢磨后,第四件作品,马进贵获得了成功。
这件作品的成功,不仅使马进贵再一次将“金银错”技术拿回到手中,而且还创出了自己独特的西域风格。紧接着伴着成功而来的收获就是马进贵的“金银错”玉雕作品在各种玉器展示会中的频频获奖。
2004年,马进贵的“白玉镶金嵌宝石西番壶”在“首届新疆和田玉精品展示会”上荣获金奖。随后在参展北京中国宝石协会举办的第四界“天工杯”玉雕精品展示会上,马进贵的另一件作品“白玉错金夔龙纹双炼瓶”又获得了铜奖,这依然是一件“金银错”作品。当场被一位买家以45万元的高价买走。
、此后,他的金银错宝玉石雕刻作品屡获大奖,“金银错”成了马进贵的一个象征。而这个象征,也使得马进贵在玉雕技术上开始具备了一个做“爷”的实力。
润玉
一块玉在雕琢完成后往往最多被称之为“上品”,但要成为玉中之“精品”,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润色。马进贵深知这个道理,如果想要在玉界“立足”,就一定得有自己的东西。“你必须要像润玉一样来润自己。”马进贵感慨道。
于是,这个“准玉爷”开始运用自己在“金银错”技术方面的优势,创造出了一批有高质量,高价值的“金银错”玉雕作品……在这个人与玉相互润色的过程中,这个集精湛技艺于一身的“准玉爷”,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他在新疆玉界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经过种种量的积累,“准玉爷”开始向“玉爷”做质的改变。
这个令他改变的“第一功臣”,就是他的名作“墨玉错银龙凤纹瓶”。该作品选用和田黑碧玉籽料制成,因原料温润细腻,所以色泽纯正,无裂纹瑕疵。
作品最出彩的地方在于瓶身纹饰的拐子龙凤图,其图案章法严谨,周正对称、嵌丝平整、线条流畅、无断丝,对丝现象。因为图案极其繁杂,增加了嵌丝的难度,如果一次不能完成,二次嵌丝图案就会变形,所以开槽必需准确无误,嵌丝需一气呵成。
精湛的技艺不得不让人折服。打那以后,在新疆玩玉的行当里,一提起马进贵,人们都开始尊称他为“马爷”。
2006年5月,新疆选拔出10位本地工艺美术大师参加第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评审活动,“马爷”的名字就在这个名单之中。
这次评审会,对马进贵来说实则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的一件事。他所要面对的,不再是新疆业界的认可,而是国家对他的认可……
马爷的招牌究竟能否经得起考验?
答案是肯定的,在随后的评选中,新疆代表最终有两人首获“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而马爷就是其中之一。
2006年12月,马爷又走上了新疆第二批中国玉雕大师颁证仪式的领奖台……
2007年1月,第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评审表彰大会上,马爷那张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此时,集“金银错”第一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国玉雕大师等种种称誉于一身的马进贵,的的确确无愧于这些至高的荣誉,也不折不扣的被称为新疆玉界的“爷”。
玉人
如果说以马爷的技艺来称呼其为“爷”的话,那么这个“爷”的称呼则显得单薄。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离开了雕台后的爷,才更具备“马爷”这个尊称的素养。
马爷是能雕玉的爷,是有着同玉一般的品质的爷,也是对玉有着深刻认识的爷。
马爷常把“玉有五德”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他还自嘲的说,这些话在别人面前说多了就变成了唠叨。甚至朋友开玩笑的说,他才是真正的“金口玉言”,张嘴就与玉有关。不过,玩笑归玩笑,玉爷的对玉的了解,还是实实在在的。
马爷推崇爱玉人一定要“净”,即:如玉一样干净的做人。马爷的这个“净”是从“玉之五德”中的“洁”而引申出的含义。他把这个洁还原到了人的身上,告诫爱玉人要重视自身的修养,洁身自好,心灵、品德要温润。马爷说:“如果做不到净,是很难体会到玉的精髓的,这样的人不是真正爱玉的人。”
马爷还主张爱玉人要博学古今,他说:“无论是宗教、艺术还是历史,地理等等,你都应该学。只有这样,你才能更深的领悟到玉文化的博大精深。”
马爷的话不无道理,中国人对玉的观念与看法,经过数千年的沉淀与积累,已经将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深深的刻入了玉中。人们把君子的品行寄托于玉的同时,也将其寄托在了各种文化之中。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对其他文化有了更深的了解,势必会从同一个层次而不同的角度上来认识玉,感受玉。从而达到更深刻的了解玉的效果。
在几百年前的清朝,有个人在大热天里到村口铺上一张芦席,放上茶壶和茶碗,用茶会友,以茶换故事。这个人就是我们熟知的蒲松林。蒲松林的成功正是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大智慧,他著成了《聊斋志异》这本奇书,真正做到了他所写的:“苦心人,天不负”的决心。
而马爷与蒲松林有着相似之处,他说:“我开玉店,不求别的,只想有更多赏玉、跟懂玉爱玉的朋友谈谈玉的机会。”这种信念,终使得玉爷在日后对玉的理解上做到了“小流积而成江河,江河积而成湖海”的结果。
营玉
与玉打了近四十年交道的马爷,面对所有的荣誉、称号,依然没有停歇。
因为马爷在新疆珠宝玉石界的威望越来越高,同时又热心协会工作,所以他在三届的“宝协会”上都被选为新疆珠宝石协会副会长。
而当了“官”的马爷并没有放下自己的工作:“继续为宣传推广和田玉,弘扬和田玉文化尽心尽力,这是他为“官”的职责,也是他的心愿。
“说真的,这也许才是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推广好了和田玉,和田玉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我常对自己说老天爷不会亏待干活的人,我相信耕耘比收获重要,”马爷笑着说。
展现和田玉的文化内涵无疑是对推广和田玉最好的办法。在马爷的眼里,一件玉雕作品的价值除了材质和雕工外,最主要的是文化内涵。头两条都好做到,找一块好玉,一位手艺好的匠人就可以解决,惟有第三点是最难,他常常训导自己的徒弟:“如何展现出一块玉的文化内涵,是我们区分一件玉器是否成为精品的重要标准。”
打造玉文化自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土生土长在新疆马进贵,在这方面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了解和田玉。不过,要想成功的展现出独具特色的和田玉文化,需要的不仅仅是对和田玉的了解,更要涉及到选料、设计、加工,宣传等诸多环节,马爷开始一步步涉足其中,各个环节都亲自参与。
近些年,马爷为了宣传、推广和田玉石,营销和田玉文化,四处奔走着。
他的宣传遍及北京、上海、广州、杭州、厦门、温州等各大城市,并且在北京、上海等地设立了专门的和田玉分公司。
正因为他的努力,上述城市的许多公司都邀请他前去讲学。他每到一个城市都热情的为藏玉爱好者们全面解读和田玉,使更多的人了解和田玉,对和田玉文化感兴趣。所以,近几年和田玉在内地迅速走红,马爷功不可没。
玉老人亦老,随着新疆玉界逐渐过渡到了一个群星璀璨、年轻美玉辈出的时代,马进贵这块在当初还略显青涩的玉如今已成为了一块油润、温滑的老玉。这块“玉爷”不仅成了和田玉最好的代言人,也成为了令新疆玉界骄傲的象征。
2008年1月2日,青海昆仑玉被北京奥运会组委会正式确定为08年北京奥运会奖牌用玉。
听到这一消息的马爷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了和田玉能被选中,以马爷为首的新疆宝协以及喜欢新疆和田玉的各界人士都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对于和田玉的落选,马爷虽然惋惜,但是他却依然坚信:“和田玉的未来还很宽广,会更辉煌,更久远。而他会一直坚持,与爱好和田玉的人们共同努力,打造和田玉更美好的明天。